第十六章(1/1)
这日清晨,重绛留下一封信给蒲棠和择朱,就悄悄离开苏铤宅子,她雇了一辆马车,将几件衣物和事先用首饰兑换来的盘缠装好,一人踏上回甘州的路。
她虽不知案卷会被父亲藏在哪里,但以父亲之谨慎小心,不会轻易托于他人,也不会置于别地,甘州棣棠巷王氏老宅,是案卷最有可能藏匿之处。重绛想到老宅虽古旧,可是地方甚大,找起来并不容易,不然王真也不会暗里派人搜寻过多次也一无所获了。
重绛拿出手绢拭汗,夏日午后闷热,她伸手想去将车帏撩开些,指尖还未触及它,心底就浮现出当日与萧佩同车的情形。重绛脸红了一红,放下手默默想到,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抢先一步,踏上回甘州的路。他为自己做过什么,从来不说,但她想,他也许是不愿带着自己走这一遭的,辛苦、危险和麻烦显而易见。她也不愿成为谁的负累,她心里自有一种执拗之气,此行不为别人,是为活着最后几年里,抑郁寡欢的父亲,也为被蒙在鼓里许久的自己。
这一路果真不太顺,先是车轮陷入泥淖,亏的有热心过路人停下,帮车夫一起把车推了出来。再就是马乏人倦,直走到夜幕降临,也没走到最近的客舍,四下也无人家可借宿,车夫都有些担心,“娘子,看来我们今晚无法投宿,就得不停赶路了,虽说这地界还算太平,为防万一,某看还是莫要停,继续走的好。”
重绛应言,只闻车夫不断挥鞭,持续颠簸了很长一会儿后,她有些心慌,便开口问车夫,“可知现下离开京城多远?”
一个油滑声音回答她,“小娘子不妨先说说,你带有多少盘缠,欲往何处?”
重绛大惊,却有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已经在她眼前,持刀大汉面对她,以眼神威胁她不要乱动喊叫,马车渐渐停下,车夫不知去向,外面那油滑声音的主人,瘦小男子泥鳅一样钻进车里开始翻拣她包裹。
“发了发了,你我兄弟这回不亏,除了钱还有一包金豆呢!”瘦子尚在兴奋,大汉的眼神已经在重绛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她心道不妙,看准时机,一缩身从钢刀下的空隙里跳出车来,用劲全力向远处跑去。
她虽是弱质女子,江湖见闻不多,也知道这两人是穷凶极恶的响马无疑,深夜他们未蒙面,便是不怕自己看见他们真容,可见若落在他们手里,必死无疑。
暗夜茫茫,重绛不辩方向,但见远处似有一星微茫,即跌跌撞撞拼命向前,奔跑间,鞋子掉落一只,她只回首看了一眼继续奔去,却发现有个黑影窜到自己眼前,身侧白刃光芒隐约可见。
她正要后退,但余光看到一个瘦小影子,从侧面快速靠来。
生死千钧一发之际,重绛忽而听见一声轻喝。
“闭上眼睛!”
重绛不及细想这声呼喝来自何人,下意识紧紧闭眼。
“咚咚”两下响动,似有什么东西倒地,随后便是哗啦两下,像利器划动之音。重绛再睁开眼,已经不见了那两名响马。
黑暗里,有细微的草叶折断之声,谁轻缓了脚步走来,清风吹来菖蒲香气,柔柔靠近她,幢幢树影中,一个清瘦轮廓显现出来。
季夏残月,蝉声断续,人道腐草为萤,重绛看到为他所惊动的枯叶之下,流萤漾漾泛出,微光星火,一明一灭,俱在一尺之间。
她怔怔望着,几乎要将此萤火疑作是从自己和他身里出来的,梦游的魂。
一直走到她面前后,萧佩含着怒意问道:“袖箭呢?”
重绛猛然想起自己带着此物,方才她惊惶之际居然忘记了。见她伸手摸索袖子,他心头怒火更盛,面对她瑟缩小脸,又不忍发作,“罢了,这二人是官府通缉许久的响马,一个油嘴滑舌套骗往来旅人行踪,一个持刀阻击。狡猾阴毒得紧,什么也不好使。”
他将一物递来,是她的一只鞋,重绛接过,快速穿上它。
“你怎会在此处……”
“幸而我认出他们,又看他们鬼鬼祟祟,跟来看看。”
你,你把他们……
你说呢,他没好气道。
这两人手上人命鲜血无数,如此已算便宜了。
他迫近她,“你为何自作主张?独自一人上路?”
“还不是因为你根本没想带上我。”
“你留在苏宅,最为安全。跟着我,反而凶险。”
重绛莫名感到心虚,只得抚心不语。
他四下观望一下,闷闷道:“马车被惊马拖跑了,车夫大抵已为他们所害,不知在何处,现下天黑,无法可找,只得明日再说。另外……”
她望着他,星眸纯净,一瞬不错。
萧佩续道:舍已经客满,今夜可能要露天席地了。”
“什么?”
“我去投宿时博士便告诉我没有空房,我本想和几个同桌吃饭的汉子说好,挤一挤便罢。”
“后院呢,柴房呢?”
萧佩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一个名门闺秀,出门在外,居然很不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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