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欲语还休虫鸣夜(2/2)

茶杯中已经只剩下一点点凉茶，水少的甚至不足以覆盖茶叶。可是方知梦似乎无知觉一般，依旧慢慢喝着。

要不要再添点水。周龚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

方知梦显然因为今天的事情，想要透露点什么，他直觉不能此刻把话题扯开。毕竟，他已经对这位老人好奇很久了。

周龚高中时期就开始跟着父亲着手处理一些周家人的业务，只是到了去年，父亲才正式让他来这座城市继承这家店。

和方知梦共事一年，他的眼界有所增长。他和方老名义上是老板与雇员，实际上更像是合伙人的关系。

真正算起来，周龚的父亲和方知梦才是合伙人，俩人对彼此算是知根知底。周龚虽然有胆有谋，是周家不二的接班人，但是在老一辈面前，还是不够看。如果方知梦对周老爷子都保留了一些东西……周龚的心里很痒，头皮似乎更痒。看到方知梦慢慢喝着茶底子也不说话，他挠挠头发，一只腿有点着急的伸直又弯曲。

“小周啊。”方知梦叹了口气，“并非我不想说明白，而是有些事情不容易说明白。我叫方知梦，知梦，这是我成年后自己给自己从新取得名字。业内的人认为我恃才放旷，以知梦自居炫耀能力，其实……也不过是无奈啊。人的一生太短暂，世界又太纷繁精彩。我毕竟只是个普通的人，有血有肉，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我吃的穿的经历的，我所喜欢的厌恶的，都是这一生的我经历的，真实又切肤……”方知梦说道最后，似乎格外疲惫，声音也小了很多，“每个白天，我都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也想随意的过活。可是每经历一个夜晚……”

方知梦说着说着又没了声音，两人一起沉默。

周龚沉默是因为完全没有听懂方知梦在说什么。

可是方知梦涣散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起身，稍稍活动筋骨。

“就这样吧。小周啊，我还是不留下睡了。回去以后还要点事情，明天早上，你陪我去市第一医院看一趟吧。情况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说不定真有你要帮忙的事情了。”

周龚明白今天的谈话不会有下文了，也起身，“好的，我送您吧。”

方知梦住在中城的南洋雅筑。

这里的房子很贵，因为靠近电视台和这个城市唯一的自然湖泊公园。土地从政府招标开始就广受关注，市里为了平衡资源，由几个大型的房地产商瓜分了这一区域。从屋群建成开始，就寸土寸金，一席难求。

方知梦不缺钱，他这些年攒了不少钱，但绝对也达不到在这里拥有一处住所的财力和权利。之所以能住进来，是因为他帮了开发商中一个大老板不小的忙。

“回去开车慢点，注意安全。”方知梦看上去心事重重，也没有邀请周龚进屋的意思。

天色已晚，空气极为闷热。因为环境好，各种昆虫也多，方知梦被夏虫连片的声音吵得心烦索性将所有的窗户都关紧。

“呦，怎么又关上窗户了？”柳翠萍刚端上解暑的梅子汤就看到空调又打开了。“孩子们白天回来开了一天空调，我刚开窗子透透气，你就又给关上了。你晚上不是说回来吃饭吗？到点了大同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也没有接。”

“哎呦，我还真给忘记了。”方知梦拍拍脑袋，“人呢？”

“楼上呢，今晚都住下了。明天是孙子百日，要拍全家福照片，你可不能忘记了。”柳翠萍拿了件灰色老旧的空调衫递过来，“你手上的事情能放放就放放，虽然嫁给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这个人肯定不能过正常日子，但是到底也六十多岁的人了，年纪也不小了，平日里天南地北的跑，回来也是整天的呆在店里面。孩子们少回家，我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屋里面总是空唠唠的。我觉得还是咱们原来的房子好，这房子太大了，我住了一年多了还没有习惯。”

“哎，我知道我知道。”方知梦喝着梅子汤嘴上应和着，“我也喜欢原来的房子，这里到底是少了点人气。再住一两年吧，我感觉我快找到了，等我了了这桩事情，我们俩还是回老家去呆着吧。种点菜，养点鸡鸭。”

“你就会嘴上说。”柳翠萍笑着骂，“再过一两年我恐怕就养不动鸡鸭了。”

“那就我养。”方知梦抽出纸擦擦嘴。“快去睡觉吧，以后晚上别等我了。”

老夫妻俩有来有往的家常闲话缓解了方知梦心中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