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寒江(一)(2/3)
两人齐步朝着江岸边的一块丈余巉岩走去,微微起伏的江浪轻拍岩壁,在上头留下细细小小的无数气泡。巉岩之后,有两名蓑衣客,正各以长长的竹竿安静垂钓。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那边身着米白曳撒的中年汉子遥遥呼道,这边侍立在旁的小童见了他们,悄声对两名蓑衣客道:“何大人,堵大人,李国英与徐勇已到。”
“嗯。”两名蓑衣客听了,对视一眼,先后放下竹钓竿站起身来。左边那个瘦脸窄肩留山羊胡的便是新任湖广巡抚何腾蛟,右边那个体态稍丰腴胡须稀疏的乃是现任武昌兵备道兼分巡道堵胤锡,李国英与徐勇正是他们今日邀约的客人。
“二位大人怎么不钓了,可是我俩脚步太大惊扰到了鱼儿。”李国英大大咧咧行了个礼,回头朝徐勇招招手,“老徐,老上司就在眼前,怎么还不表示表示?”
“哦哦。”原本有些出神的徐勇赶忙跨步上前,躬身抱拳,“徐勇见过何大人,见过堵大人。”他虽说现在担任平贼将军左梦庚麾下内右营游击,但最初发迹是受了时任南阳知县的何腾蛟的提拔。何腾蛟大办团练,抽选乡勇立二十四营,徐勇即为营将,颇为何腾蛟赏识。后来何腾蛟因功调任京师,南阳二十四营废弛,徐勇就转投了左家军至今。但无论怎么说,何腾蛟对徐勇都有赏擢之恩。
和泰然自若的李国英相比,徐勇的态度略显尴尬生硬,这是有原因的。
何腾蛟受任湖广巡抚来到武昌府,目的是什么明眼人大多能看出端倪。左梦庚既然归赵当世节制,所部徐勇等人自然需要存有避嫌的觉悟。而徐勇当下之所以来到这里,一来确实没脸面拂了昔日恩主的面子,二来也因李国英出面相劝。
李国英亦是左家军旧将,但左良玉在河南被闯军歼灭后,追随他左右的李国英手上一穷二白,甚至比同样死里逃生张应元与王允成还晚了半个月才逃到湖广。左梦庚接替亡父成为左家军新的领导者,围绕着他左家军内部随之进行了权力重组。
重组的结果很简单,保存了绝大部分实力的金声桓、高进库、卢光祖与徐勇一跃成为左梦庚身边最具话语权的大佬,从河南死里逃生过来的光杆司令张应元、王允成、李国英等人虽然表面上依然保持着较高地位,但渐渐被排除在了核心圈子之外。
何腾蛟手上没兵,就向左梦庚要人。好歹同一个屋檐下共事,左梦庚不想与何腾蛟闹僵,加上金声桓等人也有将张应元等人彻底踢出局的想法,于是极力撺掇。最后的结果是,张应元、王允成跟着赵当世入川,李国英则划给了何腾蛟充标营内游击。
李国英在左梦庚身边混不下去,改换门庭自要全力以赴博取信任,所以何腾蛟一提出想找徐勇相叙,他便自告奋勇当了急先锋,将徐勇带来了这里。
“左将军军中,金、高、卢、徐四大栋梁声名镇两岸。左家军进驻武昌府后,群贼远遁、境内翕然,徐大人着实功不可没。”堵胤锡比何腾蛟早任职武昌府,对情况更熟悉。
“堵大人言过了,要说镇住武昌府的场面,还是金、高两位出力更多,徐某只是打打下手罢了。”徐勇这话倒不是谦虚,金声桓、高进库两部实力远超自己与卢光祖,真要遇上大事,最终帮左梦庚拿主意的还得看金声桓与高进库他们。
四人边说边走,来到江畔的小亭坐下。几名小童从食盒里取出几碟小菜与酒局摆桌,何腾蛟、堵胤锡及李国英三人谈笑风生,徐勇则默默坐着不发一语。
何腾蛟又聊了几句,随即一振双袖,有意提高了声调说道:“实话实说,本官今年已五十出头,数十年光景,少时的雄心壮志早就被岁月磨得差不多了。本意是找个机会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岂知事与愿违,临了了却又接了巡抚湖广的差使。”
李国英哈哈笑道:“何老是国之巨擎,国事有恙,皇上看来看去,还得指望何老。”
何腾蛟喟叹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朝犹如堂皇殿宇,本官最多只是算是樑木上的小小卯榫罢了。但只要是能为国为圣上效力,纵千难万险,本官也义不容辞。”
堵胤锡道:“卯榫虽小,承上启下功不可没。而今陕、豫有变,唯有我湖广民富兵强,实为国朝中流砥柱。何老临危受命,可见朝廷的倚重之心。”
李国英抚掌道:“对,何老是能直达天听的人物,来湖广总揽军政,再合适不过。”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话时都把眼瞟向徐勇,想把他拉进话题,但是徐勇一动不动,直如个入定老僧,但偶尔敷衍地笑上一笑罢了。
何腾蛟见徐勇始终不为所动,便轻咳一声,直接对他说道:“徐游击,你是楚地宿将,更驰骋楚地多年,对这里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今日邀你来聚,一为叙旧情,二也为听听你对朝廷准备拟行的新政的看法。”
徐勇听到“新政”二字,便问道:“何谓‘新政’?”
何腾蛟答道:“这是不久前圣上与内阁论出的政策。湖广幅员辽阔,水陆交通纵横,从南到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要跑上十多日,其间更多土司割据,各自跋扈不服管教。陕西、河南如今皆遭贼难,远近只剩我湖广堪为反攻阵地,但以当前形势,一衙一官掌管如此广大且复杂的地域,未免顾此失彼,难以治理,尤其是军事,更容易头重脚轻首尾不能相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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